没有路边荆和紫苏，放些黑木耳，也做碗老姜炒鸡，以应时节。

　　又到了起伏的节气了。我的母亲在世时，每年看得最重的，就是这个节气。大约是因为这个节气，进入到了最热的时候，人们关注与它有关的保健养生或农作物生长收成。母亲会念叨着“初露伏，锅焙谷”之类的谚语。我们也会高度关注这个节气的天气变化。果然如母亲所言，倘若初伏时天公下点雨，哪怕是小雨，这个伏天的三个伏，便都会下雨。而母亲忧心的无法晒谷的事，真的会发生。

　　但不谙世事的我们会将晒谷之事火速忽略，盼着这一天的老姜炒子鸡的实事来。这一天的这个菜，实在让人垂涎。母亲会提早一天去菜市场，买一把叫路边荆的草药，配上一蔸全身紫苏。然后买一只绝对不能超过一斤半，红冠初现，据说还没开声打鸣的公鸡。

　　在起伏的这一天中午，母亲将鸡宰杀，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。将煤火烧得旺旺的，锅子烧得红红的，倒入茶油后在一片喳喳沸腾的声音中，将鸡块和些许姜片入锅爆炒。翻炒十分钟左右，再将预先熬制好的路边荆、紫苏水淋入。烹煮开了后，倒入适量白酒，盖上锅盖转小火慢慢焖煮。约三十分钟后，满屋直至走廊里，就都飘着一股奇异的香味。揭开锅盖时，母亲还要将热腾腾的雾气，往自己和子女脸上拂过。据说这样可驱除冬天的寒湿之气。

　　吃法上母亲也会依据老班子传言，穿上长袖衬衣、长裤子、袜子、布鞋，并将袖口、裤脚用细绳扎紧，使之密不透风。吃的时候还不能使用蒲扇。她倒上一小杯白酒，慢慢享用。说来也怪，闷热的天，如此装束，母亲居然没有一滴汗渗出。而接下来的这个冬天，母亲说腰腿疼痛的病，竟是好了许多。

　　受母亲影响，我也十分注重初伏的这道菜，年年都会为家人烹制这个菜。某年这日，我又奔向一个叫"头卡子"的菜场釆购。挑选了一阵，没有发现我心仪的子鸡。不愿将就，我拔腿就往“二马路”菜场奔。在一个摊位上，我发现了猎物，红冠初现的小公鸡和顶着黄花嫰冠的小母鸡。长沙人管后者叫鸡汗子。

　　在两个品种中，我会更喜欢鸡汗子，因为它不是发物。于是我对摊主说，帮我选一只妹子啰。摊主一听笑了，说要得，把妹子给你。可在宰杀后，他迅速将内脏一抛，我突然发现白光一闪，很像是公鸡的睪丸，长沙人叫尻子。那些东西抛到垃圾桶去了。我就向他提出质疑，他不认可。

　　那个时候的我，真的是很较劲，提着这只鸡，就上了二楼的市场管理办公室。我冲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，各级领导同志们，我刚才买了一只鸡，我讲的要买一只妹子，他给我的是伢子。他把托卵茨基、尻茨基丢了，何事搞啰?

　　大约我的投诉，是他们从未听到过的，一下子就引起了高度重视。只见他们中的一个人马上过来，问我是哪个摊位。我顺手一指，那个人立刻用对讲机呼唤，戴二鳖，戴二鳖，把六号带上来啰!

　　六号很快被带来了。他一脸的委屈，分辨说，真的是鸡汗子呢!她说她要买一只妹子，我还奇怪，她何事晓得我是帮我妹子卖鸡的啰?唉，讲不清哒。“你要让她看清再丢唦!”工作人员教育他。眼见得一个疑案就要产生之际，戴二说，我去要卖分割鸡的鉴定一下吧。很快鉴定结果出来了，我错了，六号卖的是鸡汗子。

　　我走的时候特意向六号表示谢意和歉意。我对他说，你讲诚信，我以后会经常来买你的货。后来，我真的骑着一辆小摩托车，几次去六号摊位买鸡。我和他成了朋友。

　　又到老姜炒鸡时。鸡还能买到，但没有了路边荆，没有了紫苏。也没有了六号，没有了戴二鳖。那是故乡才有的味道!

      【作者简介】

　　苏秀英，长沙人，作家，著有《羊毛出在谁身上》等，现居新西兰。